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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终年积雪不化的东古拉玛山口,她让这里四季如春

来源:中国军网-解放军报 作者:杨从榕 张 强 责任编辑:马嘉隆
2020-06-19 04:26:21

温暖的冬古拉玛

■杨从榕 张 强

士官高成怎么也没想到转业后,他又回到了自己挚爱的第二故乡——新疆乌恰县吉根乡。让他更没想到的是上任之初,前来迎接他的竟然是自己一直思念的“冬古拉玛妈妈”。

时隔半年,当妈妈在冬古拉玛山口再次握住高成的双手时,四目相对,泪水顿时夺眶而出。

16年相伴戍守边关,离别连队那天,“冬古拉玛妈妈”亲手为高成包了送行饺子。妈妈的送行饺子,曾让所有在西陲边关、斯姆哈纳边防连守防过的官兵终生难忘。

妈妈名叫布茹玛汗·毛勒朵,是乌恰县吉根乡一位普通的柯尔克孜族牧民。她没有文化,也不会说什么豪言壮语,就是这样一个山区妇女,从19岁开始成为这里的护边员,如今已是70多岁高龄。50多年间,她默默无闻地和边防官兵一起守卫着祖国的西陲边关。

冬古拉玛山口是一个通外山口,这里终年积雪不化,环境极其恶劣。这里也是南疆军区某边防团斯姆哈纳边防连守卫的一个重要山口。

“冬古拉玛妈妈”在斯姆哈纳,尽人皆知。因为除了自己的孩子,她还有数不清的“兵儿子”。她常说:“这些孩子远离父母,来到我的家乡守卫边关,他们更需要得到母爱,但是他们的母亲离得太远,我就要当好他们的母亲。”

已退伍回乡的浙江籍战士罗齐辉,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有两个妈妈,一个是给了他生命的亲生母亲,另一个就是救过他命的“冬古拉玛妈妈”。

时光回溯到多年前那个雨雪交加的夜晚,经过7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,列兵罗齐辉终于走到了界碑前。见到界碑的一刹那,欣喜至极的罗齐辉忘记了雨雪交加带给他的寒冷。返程路上,这个18岁的列兵因肢体冻伤和体力不支,摔下了马背。

时任连长胡红利赶紧把罗齐辉送到了妈妈家。

在高寒山区生活多年的妈妈非常清楚,若不及时救治,这孩子冻僵的双脚将无法保留。

妈妈心疼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衣襟上,也流进了心里,罗齐辉才18岁,这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。无论如何,她都要尽全力救治自己的“兵儿子”。妈妈用颤抖的双手将罗齐辉冰冷的双脚揣进自己怀中,又让儿子麦尔干杀掉了家里唯一的小羊(柯尔克孜族有热羊血治疗冻伤的土方)。

当时,在一旁的连长胡红利不能忘记,“冬古拉玛妈妈”含泪用双手蘸着羊血在罗齐辉腿上仔细揉搓的画面。时至今日,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妈妈的眼泪一颗颗滚落到羊血盆里的样子。

揉搓得有了暖色,妈妈又用羊皮包裹住罗齐辉的双脚。那一夜,妈妈彻夜未眠,不停地用双手抱起罗齐辉的双腿上下左右活动着。

天亮时分,有了知觉的罗齐辉睁开双眼,看见“冬古拉玛妈妈”憔悴的脸,他强忍着痛苦从嘴边挤出一丝笑容,就又昏睡了过去……

罗齐辉得救了,“冬古拉玛妈妈”却因过度劳累瘫倒在了床边。

同样被“杀羊取血”救治冻伤的战士楼炎杨,如今已是内地一家公司的负责人,每年春节,他都会给“冬古拉玛妈妈”打个电话,说一句“妈妈,感谢你的救命之恩……”

50多年间,像这样救治冻伤、摔伤战士的事一共有多少,“冬古拉玛妈妈”自己也记不清。妈妈总是说,只要是为“兵儿子”,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。

从斯姆哈纳边防连出发前往冬古拉玛山口,正好是一天的路程。其间巡逻官兵要跨过悬崖、山谷、河沟、乱石坡等很多危险的地方,连队的马和骆驼在这段路上折断腿、被摔死的事发生过很多次,也曾有牧民不慎坠崖遇难。几十年来,巡逻官兵无数次穿越这条险峻的巡逻路。

每次巡逻结束,官兵们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在妈妈家休息一会儿,在妈妈慈爱的目光注视下,美美地睡上一觉。

一年夏天,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阻断了大家“回妈妈家”的美梦。路越走越滑,气温越来越低,更糟糕的是骤降的气温让本就淋湿的身体瑟瑟发抖。就连军马似乎也不愿睁开双眼,看到眼前这难熬的一切。为避免发生意外,官兵们只好下马,冒雨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前行。天快黑时,疲惫感突然袭来,人困马乏,想要赶到妈妈家休息似乎已经很难实现了。大家便临时决定,在路边一间牧民转场用的房子里避雨扎营。

更艰难的考验是他们带的干粮吃完了,水也喝完了。由于下雨,用干柴生火的希望也破灭了。大家只能穿着湿衣,头枕在枪上,席地而眠。

那一边,正翘首企盼孩子们归来的妈妈突然发现不对劲,望着天边渐落的晚霞,她没有盼来孩子们。妈妈知道,官兵们肯定是遇到难事了。

高原的天如同孩子脸说变就变,刚才还晴空万里,转眼暴风雨就逼近了妈妈家的屋檐下。

“下雨了,气温又这么低,他们肯定会被冻病的,我们别等了,赶紧出发。”没有犹豫,她和儿子麦尔干用蛇皮袋装上半袋子的馕,又带上保温壶,灌满滚烫的开水,不顾一切地闯进了暴风雨中。

天很快黑了下来。漆黑的夜里,只有偶尔的一道闪电照亮妈妈前行的路。泥泞的道路,即便有儿子搀扶,两个人也是左一跤、右一个趔趄……摔倒了爬起来,爬起来又摔倒,母子俩每走一步都十分吃力。尤其通过乱石滩的时候,妈妈只好蹲下身子,摸着石头一点点地往前挪。手从石头上一次次滑落,手指一次次被尖利的石头划出血。

这时,一条开始涨水的小河又挡在了面前。妈妈狠狠心说:“都走到这了,再不能回去!”她让儿子把装馕的袋子顶在头上,娘儿俩硬是从齐腰深的水里蹚了过去。

就在妈妈爬上岸时,哨兵高成发现了两个人影。

连长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,“肯定是妈妈!”但这样的天气、这样的黑夜、这样的山路,怎么可能是妈妈呢?不过他很快又坚定了自己的判断,迅速叫醒了战士们。

当又一道闪电亮起来的时候,他们看清了,“真的是妈妈!”所有官兵几乎同时喊了出来。此时,已是深夜。

走进石头房里,妈妈的脚下很快渗出了一汪泥水。妈妈嘴唇青紫,脸色发乌,银白的头发凝结了一层冰碴子。妈妈缓慢地掏出馕来,因为雨水的浸泡,馕已粘连在一起。妈妈默默地撕开馕,一个个送到战士们手上。

接过浸染着雨水的馕,战士们早已泪流满面,他们怕妈妈伤心才不敢哭出声。咸味的泪水流进嘴巴,伴着馕的香味,被战士们一起吞进嘴里……

看着饥饿的“兵儿子”们狼吞虎咽,妈妈的心都要碎了。一向开朗爱说的她变得沉默无语,泪水在眼中打转,她责怪自己来得太晚了,以致让孩子们受了这份罪。

时间好像一晃就过去了。这些年,妈妈先后获得了“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个人”“全国三八红旗手”等诸多荣誉。去年9月,妈妈还获得了“人民楷模”国家荣誉称号。这些年,她的家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条件好了、日子富裕了,有人劝她离开冬古拉玛。可妈妈却说:“我有一群‘兵儿子’在这里,我哪也不能去,要一直陪着他们守下去。”

遥远的冬古拉玛是荒凉艰苦的,荒凉艰苦的冬古拉玛有时也特别寒冷,但因为有“冬古拉玛妈妈”,战士们觉得这里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