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兵口述南京保卫战

来源:现代快报作者:毛丽萍责任编辑:杜汶纹
2018-12-11 17:35

“守着纪念馆我才安心”

老人有一支特殊的钢笔,他告诉记者这是南京保卫战中从日本兵身上扯下的,“那次中弹,我正好倒在几个日本兵边上。摸到一个日本兵胸前的一支钢笔,我就顺手摘了下来。” 那天是1937年12月12日下午。

“有人帮我查过,是日本老牌的百乐钢笔。”程老说。这些年,他一直在使用这支钢笔,“我之前写了一些关于大屠杀的事情,是希望自己能在头脑清醒的时候把这些记忆都保存下来。我用日本人的笔写他们在南京的罪行。”2005年12月,江东门纪念馆开始进行扩建改造,听着机器日夜轰鸣,他用这支钢笔,写下这样的文字:“正是那场战争,那场30万人头落地,给中国人民造下深重的灾难:遇难者遗骸九土,幸存者创伤依旧,后患无穷,甚至有成千贫弱国民,自费去东京索赔,他们餐风宿雨,无数白眼向他们投来”。

这么多年,程老守着江东门纪念馆,一直舍不得离开,即使在房屋拆迁的时候,他也在附近租了一间屋子,“我得看着纪念馆,守着那里我才安心啊。”

为国而战,兄弟相逢南京城下

骆中洋,广东惠州人,83军156师466旅931团步炮连的一名普通士兵。

73年前,他和分属不同部队的哥哥,相逢于南京城下,匆匆一晤后就各奔战场。那时他16岁,哥哥21岁。再见哥哥,却是铭刻在南京大屠杀纪念馆“哭墙”上的一个名字——骆奕梧。

15岁参军来到南京

1921年,骆中洋出生在惠州河南岸一个贫困家庭。骆中洋没读过几年书,却写得一手好字。14岁,就写对联卖贴补家用。1936年,年仅15岁的骆中洋和哥哥骆奕梧一起参军,在那里训练了差不多一年,编入83军156师466旅931团步炮连。

1937年中秋节,骆中洋跟随部队到了汕头,在汕头守卫了半个月。部队随后来到广州,取道汉口开赴淞沪战场,驰援南京。一路奔波,疲惫异常,在经过苏州段的时候,铁路已经被日军的飞机全部炸断,交通瘫痪,只能步行。在行进路上,部队不断遭到日军的袭击。“一边走,一边打,时时刻刻都处在战斗状态。”骆中洋说。

打了两三天后开始撤退

从上海到南京,整整20天,骆中洋几乎没合过眼。到了麒麟门,他所在的步炮连在路边休整。城下,人群中闪出一个熟悉身影,竟是哥哥。骆中洋兄弟二人紧紧抱在一起,千言万语化作两行热泪。

两人分属不同部队,匆匆一晤后就各奔战场。“要为国家战斗!”骆中洋清楚地记得哥哥在麒麟门下道别的最后一句话。那时他16岁,哥哥21岁。两人交谈不过十几分钟。再见哥哥,却是铭刻在南京大屠杀纪念馆“哭墙”上的一个名字——骆奕梧。

“据说本来要在南京守6个月,可是到南京两三天后,撤退的命令就下来了”。

12月12日,“夜里八九点钟,我们连队集合在了一起,我们跟团部、营部都失去联络了。于是我们连就撤退了,撤往挹江门”。撤退过程中,连队也分散了,跑到下关想乘船过江。“可是江边停着的几艘大船上全是人,开不动了。”骆中洋脱了军装,转往水西门方向,他被俘虏了。一万多名手无寸铁的同胞,被100多名日本兵包围着。

日军头目开始通过翻译向人群喊话,随后宣布用刺刀杀人。面对越来越庞大的人群,日本兵用很多机关枪,成排架好,枪口对准中国人,并限令大家面朝枪口,个个要跪下。骆中洋说:“我心想,如果日本兵突然扫射,跪在地上的人,恐怕一个都跑不了。”于是他开始劝周围的人赶快离开现场逃命,可是得到的回答是:“国际法是不许杀害俘虏和无辜百姓的,不要怕。”骆中洋只动员了两个人,和他慢慢移动,走走停停,趁日军不注意离开了现场,“到附近的居民草房里躲避下来”。

“想被枪杀还是烧死?”

“日本兵的刺刀向我捅来,我飞步向前,走入人群,在我后面的几位同胞,都被日军用刺刀捅过胸前,大叫一声倒地而死。”骆中洋手脚并用讲述当年的情景。

被日军驱赶着,他随着人群被赶到三汊河木桥以西数百米的南面河边,大约有两万多人。也许意识到了危险,骆中洋说,“很多人不想受日军屠刀之辱,有的用头撞墙,有的跳入河中自溺而死,有的会游泳,则想从河里逃生,被日军射击而死在水中。”

事实上也是如此,“现在问你们要怎么死法?你们是要用机枪扫射、用步枪打,还是用汽油烧、燃烧弹烧死呢,或是用刺刀刺死呢?”日军开始屠杀了,每次十个人。骆中洋离排头位置只有十几米,快要绑到他时,“我从人群的前沿很快移动到了最后”。骆中洋蹲在后面的空地上,靠近居民的茅草房,“那时候穷啊,芦苇扎在一起,糊上泥巴就是墙了”,因为人多挤压,墙上的泥巴掉了,露出了芦苇。

日军一排一排地刺杀,一直持续到当天下午4点。骆中洋和另外两个人乘机挖墙进了草屋,进入隔壁暂时躲了起来。屋外都是日本兵,不断地传来他们大头皮靴“咯噔,咯噔”的声音。天彻底黑了以后,忽然冲进来一个日本兵,“他向我们这个方向打了三枪就走了,我们没有中弹”。最惊险的是,深夜,走进来两个日本兵,“也许把我们当成了自己人,他们过来扯我们身上裹的被子,没扯动,又抱了另外两床棉胎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,蒙头睡着了。”骆中洋不敢久留,黑暗中,避开日军的灯光和哨兵,沿着三汊河手脚并用地爬。“三汊河一带的大街小巷,到处是倒在血泊中的尸体;河边,尸体堆积如山峰起伏;河水中也漂满了尸体,随着河水的流动,汇入长江。”尸体中有少数被杀得半死不活的人,大声喊叫着。

幸运的是,骆中洋和同伴逃到了法云寺难民所,躲过了那场浩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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